49岁的北大医学教授熊卓为说笑着走进北京大学第一医院住院时,她一定不会想到会被自己工作多年的医院、会被医学院的学生“治死”。作为一名颇有建树的医学专家,她肯定对自己工作的单位、对自己的同事和学生满怀热爱和信任。不幸的是,由于错误的诊治、粗暴的抢救,她匆忙离世。而为了掩盖误诊、不具资质的医生非法行医等事实,院方多处修改熊卓为的病历、手术记录、化验报告甚至死亡证明。
我不是医学专家,只知道没有行医资格的人,是无论如何不能给人看病的。那些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,连处方权都不具备,怎么能够上手术台做手术、拯救危重病人,并且在出现医疗事故之后,还像没事儿人似的照样接诊、丝毫不受影响地获取医师资格、继续救死扶伤?
这样几个细节让人耿耿于怀:熊卓为所接受的骨科手术,也许并非必要;她术后本该接受抗凝血治疗(这是她致死的直接原因),却没有;病危抢救时,她的肋骨被压断,心脏被刺破,肝脏裂口达3厘米宽8厘米长——这到底是在救人,还是在暴力杀人?
诊治熊教授的医生中,有3人是没有执业资格的学生;经法院认定属非法行医的于峥嵘,如今已是北大医院的主治大夫,正在国外学习交流。而按相关法律规定:非法行医致人死亡的,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。
医生是一个高风险职业,正因为如此,才对医生的行医资格有严格的要求和规定:没有执业证书的人,不得非法行医;从事急诊急救工作的医生,必须有5年以上的临床经验。但在北大医院,这所全国知名的大医院,这所诸多学科居领先地位的好医院,却活跃着一群没有资格证书的医生的身影!
北京市律师协会医疗法律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孙万军手里有3起案子,都涉及非法行医和修改病历,被告方都是北大医院。
刘莉,一个19岁女孩,因误诊死亡。给她诊治的10名医生,8名没有医师资格;王磊,去医院看感冒,入院50小时后死亡。在已发现用药有问题的情况下,诊治医生(医学院的大三学生)漫不经心,坚持用药。参与诊治的医生护士中,有12人没有执业资格。其病历随后被修改达136处。
孙万军惊诧不已:“我竟然发现有34个医生没有证,给同一个病人来看病,能想象到这个情况有多严重吗?”王磊的妻子满腔怨愤:“我没有想到国家的三甲医院能够出现这种问题,红帽子下开黑店。”刘莉的母亲痛不欲生:“你说你怎么走了,你让我怎么活下去。”
此时此刻,除了后怕和愤懑,我几乎无话可说。
尽管院方否认实习生非法行医,记者暗访却发现,他们不但堂而皇之地给人看病开药,而且上手术台给人做手术——在医学院读书的几年,一直如此!
我理解,所有医生都是从实习生过来的,医学院的学生需要临床实践的机会,可他们无论如何不能独立诊治啊。有哪家医院的院长、哪个指导医生,敢放心地躺在手术台上,让还没毕业的实习生动刀子?可我们这些一无所知的病人,却在指望根本不具备行医资格的人给我们解除病痛。这可是堂堂的三甲医院,而非黑诊所!除了视人生命如儿戏、草菅人命之外,我实在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。
我也理解,救治过程中发生误诊或者死亡事件当属正常。但是,如果误诊是由非法行医引起,死亡纯粹属于医疗事故,医院就不能袖手旁观、泰然处之。这不是姑息袒护是什么?而在发生误诊和医疗纠纷之后,医院不是躬身自省、严惩肇事者,而是篡改病历、百般遮掩,这不是纵容杀人是什么?一起起的非法行医事件,发生在这样一家让人仰慕的大医院,所有的监管难道都失效了,所有的管理者都毫不知情或者习以为常、视而不见?
作为患者,我们还敢放心地去医院,有病找大夫吗?我真的不要求所有的医者都医术精湛、救人水火;我也不奢求所有医生都医德高尚、妙手仁心;我只希望,作为医生,你能坚守自己的职业道德,有最起码的责任心。要知道,救死扶伤是你的职责所在,他人的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,你能小心一些、谨慎一些吗?
有多少误诊是不负责造成的,有多少医患冲突是丧失良知所致?因为担心医生的医德水准,我们看病时,都希望能找个熟人帮忙,原本简单正常的医患关系,由此变得暧昧复杂。医生成为强势人群,他可以借助自己的专业知识刁难病人、寻租利益。可谁都不是无所不能,在另一个行业,强势的医生,可能就是弱者,他一样需要找人托关系,也难免被人欺骗坑害。最终形成恶性循环——谁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挖陷阱,谁都可以用手中的一点点权势要挟别人,同时又落入陷阱被人要挟。为了避免被愚弄,我们得学习各种知识、掌握各种手段、提防各种骗局,结果,交易成本越来越大,生存越来越不易,活得越来越累!
事情原本不复杂,无非是守底线、讲操守。当老师的,教好学生;当医生的,看好病人;当官员的,克己奉公。只要每个人都做好分内事,不玩忽职守、恪守职业底线。如此,就不会有那么多冲突纠纷、事故隐忧,就不会人人自危、命如草芥。
厚德尚道,这是北大医院自称的医院文化。怀揣奢望,愿为医者能如此,为人者亦能如此。